前门大街的枪声——行刺“中共五大书记”案(六)
2013/4/26 23:11前门大街的枪声
又一名特务落网
此后,侦查一队、四队全部出动,除了落实“七一集会”的普通保卫措施外,全部精力都集中在查访台湾刺客上。但是,两天下来却毫无收获。主持该项工作的公安部李国祥处长着急了,当天晚上9时许正给侦查一队队长曹纯之打电话说要去一队的指挥所前门楼上看看时,副队长成润之接到了一个电话,从而获得了一条线索。
这条线索还要从应邀前来北平出席“七一集会”的香港富商黄震遐说起。黄震遐于前天傍晚从上海抵达北平后,大会秘书处接待组根据预先的安排,请他下榻于专供这次会议代表居住的前门饭店,他的堂侄子黄理援陪同入住。
黄理援离开香港也有数日了,一直思念着他那女友彭淑璎,他抵达天津作短暂停留时,曾匆匆给彭淑璎写过一封信。现在到了北平,就又想写信了。但他还没动笔,却突然接到了彭淑璎的电话。黄理援一阵惊喜,以为彭淑璎是从香港打来的国际长途电话,那当儿通信设备落后,在北平能够接到一个来自香港的电话那可是一桩事儿了。出乎意料的更大惊喜紧接着就出现了:彭淑璎说她在北平!
这样,黄理援就坐不住了,马上邀请彭淑璎到前门饭店来坐坐。放下电话,黄理援马上去对正在对面房间跟老友聚谈的黄震遐说,他的女友小彭正好也来北平了,他请她过来坐坐,请伯伯签一纸会客单子。根据大会秘书处规定,为保护入住客人的人身安全,如有访客,必须经被访者本人亲笔签署的会客单方可准许进入饭店。因此,黄理援得向伯父拿一张会客单。
不一会儿,彭淑璎来到了前门饭店,黄理援把她领到了饭店内的茶座去喝咖啡。首先当然要问你怎么来北平了,彭淑璎说她因为思念黄理援,正好她帮佣的那户人家要派人前往北平亲戚家送一些东西,听她说男友黄理援也去了北平,就说那就派你去吧,这样她就过来了。到达北平后,下榻于东四区的一家旅馆,然后去送东西,顺便打听参加“七一集会”的客人住在哪个饭店,她想去看看男友。那户人家是北平的名门望族,知道的事情很多,告诉她说北平高级饭店有哪几家,你说的从香港来的客人,那多半是被安排在前门饭店下榻了。于是她就往这边打电话了。
趁两人说得尽兴,彭淑璎提出要去拜见一下黄震遐,说这正好是一个机会,否则在香港的话她几时才能登门拜见?在香港社会上的其他场合,以她那佣人身份肯定是不适合见面的,而且对于老人也是一种不尊重。黄理援觉得彭淑璎说得似有道理,于是就往房间打电话说了彭淑璎的这个心愿。黄震遐当然没有往其他方面去想,反而很开心的,说这真是一个缘分了,那就带她上来吧。这样,彭淑璎就跟着黄理援上了黄震遐居住的那个房间的楼面,待了十几分钟就离开了,黄震遐对她的印象倒还不错。
这是下午的事,到了晚上,彭淑璎又过来了,因为她发现黄震遐老先生的那副老花镜不慎打碎了,是用胶布粘了勉强使用的,就按照度数去配了一副,特地送过来。这天晚上东道主没有什么活动安排,但黄震遐临时接受几位昔日老友之约,出去观赏北平夜景了,他的堂侄黄理援作为贴身保镖,自然一起出去了。这样,彭淑璎就扑了个空。她向饭店服务人员提出是否可以在饭店里等候黄老先生回来。这个要求倘在平时应当是没有问题的,但此刻接待的是重要客人,服务员就不敢做主,悄悄问了北平市公安局安排在饭店的特卫组。特卫组的意思是请来访者留下送来的老花镜,写一纸条,人就可以离开饭店了。
特卫组是由以北平市公安局公安总队的便衣警察为主组成的,这些人都是机警过人的角色。彭淑璎白天来访时,就已经纳入了他们的视线,此刻又来了一趟,这就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服务员把彭淑璎打发走后,两名特卫人员就把服务台领班叫去了解情况。可能他们觉得有点儿异样,就决定向黄震遐的随侍黄理援了解一下彭淑璎的情况。
这样,当黄理援陪侍黄震遐游览过北平夜景返回前门饭店的时候,就接到总服务台的电话,说有人找他,请他去楼下大堂一趟。黄理援下去后才知道是便衣警察向他了解彭淑璎的情况,于是就说彭淑璎是他的女友,这次是怎么怎么到北平来的。便衣警察一听,就觉得这事儿似乎过于巧合了,怎么你黄理援前脚来北平,她一个替人帮佣的女子后脚也遇到了一个来北平的机会?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是怎么认识的?黄理援回答后,便衣警察没有再问下去,只是叮嘱他此事不要对彭淑璎说起。然后,那两位便衣警察就向特卫组长汇报了此事。特卫组长马上向设在前门楼上的市局侦查一队指挥所打电话报告此事。
当下,成润之接到电话后,跟正在接听李国祥电话的曹纯之一说,曹纯之就请李国祥暂缓过来,待这边先把这事处理后再说。曹纯之、成润之对冷不防出现彭淑璎一事进行了分析,觉得似乎有疑点存在,那就需要马上查清楚了。因为前门饭店此刻不是一个什么人都能随便进进出出可以逗留的地方,那里云集着全国各地陆续来北平准备出席“七一集会”的党政军负责人和来自海外的爱国华侨、社会名流,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另外,中央领导说不定会突然去饭店看望这些人士,所以,其安全保卫责任其实是跟7月1日那天的先农坛会场的分量是一样重的。这种场合,当然不容一个被认为是疑点的海外女子随意出入的。
于是,成润之就带着侦查员小刘前往前门饭店,跟大会秘书处会务组联系让他们和黄震遐老先生说明一下,要进行一次单独谈话。
黄震遐对于便衣警察找上门来有点儿奇怪,初时以为是对他本人的调查,就误以为是对他的不信任,马上就摆出了他当年东北军师长的那副派头,说:“你们要找我谈话?行啊!你们二位不过是小警察,跟我谈话可能还不够那个资格,叫你们局长来吧。”成润之就耐心地向他说明情况,强调这是为了与会人员的安全,更是为了消除对来饭店看望大家的中央领导同志的危险隐患。这一说,黄震遐才表示理解,于是就说到了那个彭淑璎。
成润之一听彭淑璎是两个多月前才跟黄理援相识并谈恋爱的,又是来自菲律宾,疑心顿时大增。再问:“彭淑璎是怎么知道黄老先生您到北平来参加‘七一集会’的?”黄震遐说:“这我就不清楚了,不过,你们可以找我那侄儿了解,我把他唤来。”
黄理援来后,黄震遐让他把跟彭淑璎交往的情况以及这次怎么知道他们叔侄两人来北平参加“七一集会”的情况如实向成润之二位侦查员说一下。黄理援便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一遍,成润之还没听完就已经意识到这个彭淑璎十有八九是台湾方面的特务了。
成润之返回前门楼上的指挥所,立刻把情况向曹纯之汇报。曹纯之稍一考虑,便下令道:“马上采取措施,对那个彭淑璎实施秘密监视,先弄清她在北平的行踪活动情况,此事由你全权负责。”
成润之马上通过电信局查清了彭淑璎给黄理援留下的那个电话号码的主叫位置,是西城一家中等档次的旅馆,名叫“三鑫旅社”。于是,这家旅社连夜便被侦查员监控了。
侦查员通过派出所警察对旅社进行例行检查,查明了彭淑璎下榻该旅社时的登记情况,她使用的是本名,但隐瞒了香港这一事实,使用的是江西省九江市一家私营食品工厂的介绍信,赴北平事由是“采购原料”。成润之闻之暗忖,光凭这一点,就够拘留的。
次日上午9时,彭淑璎离开旅社,叫了辆三轮车往建国门方向而去。化装成路人的侦查员骑着自行车、载货三轮车和摩托车轮番跟踪尾随。只见彭淑璎进了建国门外大街一条胡同里的一座四合院。
侦查员一边监视着,一边通过派出所查明了该四合院主人的情况:户主姓王,曾在国民党北平市政府任过中级职务,可能还有着保密局特务的身份,北平解放前夕失踪,估计多半是去了南边“国统区”或者台湾,留下老婆、子女住在这座四合院里。其妻满韵琴没有工作,二十二岁的大女儿是银行职员,以下三个子女还在读书,家里有一个长期雇佣的老妈子。
大约过了一小时,彭淑璎离开了王家,返回旅社后,给黄理援打电话,但黄理援上午陪同黄震遐出门访友去了,未能联系上。中午12点20分,彭淑璎再次从旅社往前门饭店打电话,这回跟黄理援通上了话,两人约定下午两点彭淑璎去饭店跟黄理援见面。
这段时间,侦查一队已经对王家采取了行动。首先是通过派出所让居委会出面把王家的女主人满韵琴悄然叫至居委会,由侦查员跟其谈话,了解彭淑璎的情况。
满韵琴说,她并不认识这个名叫彭淑璎的姑娘,是她自己主动登门的,说她来自广州,带来了丈夫老王的一封信。王函中说他年前去了广州跟人合伙经商,现在香港和广州之间来回倒腾紧俏货品,收益还不错。很是想念家人,只是由于以前的历史情况担心遭到共产党的清算所以不敢贸然回来探亲,现有老友之女彭淑璎小姐前来北平办事,托其捎上三件黄金首饰。希望妻子热情接待彭小姐。临末了是让满韵琴将该函阅后即毁。
彭淑璎随信一并交给了满韵琴三件黄金首饰,另有一些糕点糖果、衣料皮鞋之类的礼品是她送给王家子女的。
侦查员问满韵琴:“彭淑璎是否有什么东西寄存在你家?她是否向你打听过关于北平最近会举行什么大会以及与会代表下榻何处等内容?”
满韵琴说,彭淑璎有一个不大的皮箱寄放在她家,是上了锁的,不知里面放了什么东西。至于开什么会议以及代表下榻何处之类的内容她没有打听过。
于是,侦查员断定彭淑璎对黄理援所说是满韵琴提供了黄震遐下榻于前门饭店的说法属撒谎,看来她是事先知道黄震遐会下榻于前门饭店了。
然后侦查员就到了王家,把彭淑璎寄存的那个皮箱拿走了。送到前门楼上指挥所后,曹纯之亲自检查了箱子外表,从各个角度拍摄了几张照片,然后让一名精通开锁技术的侦查员把箱子完好无损地打开。里面有勃郎宁手枪一支、子弹三十发、钢笔手枪一支、烈性炸弹两枚、定时炸弹两枚、粉状毒药一瓶。
侦查一队当即决定立刻将彭淑璎逮捕。副队长成润之早已驾着一辆中吉普在前门饭店门前的马路上坐等指挥所的消息,接到曹纯之通过饭店内执勤的特卫组成员转达的指令,当即下令将刚进饭店才几分钟的彭淑璎逮捕。
讯问随即进行,彭淑璎的态度很配合,爽快地供认了以下情况:她是菲律宾华侨,1948年元月因生活贫困前往香港打工,不久被国民党保密局秘密招收为特务,送往台湾接受了九个月的特工训练,然后返回香港继续以帮佣为掩护隐蔽待命。今年3月间,她接受保密局的指令,安排其与黄震遐的堂侄子黄理援“谈恋爱”,最终使命是伺机暗杀黄震遐。当她在跟黄理援的接触中意外得知黄震遐将赴北平参加有中共中央领袖出席的“七一集会”,便迅速向上峰密报。
两天后,彭淑璎就接到上峰指令,派她化装前往北平,执行行刺中共领袖的特别使命。上峰给她的指令内容是:携带暗杀装备抵达北平后,先将装备寄放于满韵琴家,如能下榻前门饭店最好,如不能下榻前门饭店,则可自选一家旅社住宿,但必须立刻跟黄理援取得联系,设法跟黄震遐接触并取得信任,然后探听是否有中共领袖赴前门饭店探望与会代表的消息,如有则可伺机以投毒、定时爆炸、投掷炸弹和开枪射击的方式袭击目标。如果没有这方面的消息,那就耐心等候,有人于“七一集会”举行前来跟其联络,届时对上暗号后只消将行动装备交给对方,她的使命就算完成了。装备几时脱手,几时她就可离开北平动身返回香港。
曹纯之、成润之都是具有丰富实践经验的老资格政治保卫工作行家了,加上又有余公图之案例,听了彭淑璎的这番供述,稍稍分析就觉得这件事不大靠谱:如此重大的特别使命,保密局会放心交给一个二十岁出头、仅仅接受过几个月的训练而且没有任何实践经验的小女子去执行?看来又是保密局耍的一个花招,其用意跟余公图案是一致的,为转移侦查视线,掩护真正的刺客顺利下手。
曹纯之说这不过是我们的猜测,要下定论,还得有实据,我们得想办法试一下。
彭淑璎再次被带进了讯问室,曹纯之指着放在桌上已经经过爆破专家处理过但外表根本看不出什么异样的定时炸弹说:“彭淑璎,刚才听你供述说,如果你们的行刺目标出现在前门饭店的话,你就伺机用手枪、毒药、炸弹等方式实施暗杀。现在想让你试一试,假定目标在三十五分钟后进入行动现场,你应该把爆炸时间设在什么时间位置上?你动手设置一下。”
彭淑璎没有想到二审内容是这个,一下子愣住了,呆呆地望着曹纯之,许久没有反应。
成润之把那瓶毒药放在她面前:“劳驾你再说说,这毒药是怎么个性能,应该怎样使用?如果投进开水里,一杯开水投入多少量才能确保无色无味不被发现?”
彭淑璎不吭声,低下了脑袋。于是攻心战术就开始实施了,一番政策交代之后,她终于作了交代:之前所交代的都是事实,上峰向她下达指令时就是这么交代的。但是上峰特地强调过,万一你失风被捕,应当在第一时间把上述情况向共产党讯问人员如实交代,以保住性命,我们会设法营救你出来的。至于其他内容,你就不必交代了。切记!切记!
所谓“其他内容”,那就是彭淑璎在接受上峰上述指令时,曾对自己没有学过如何使用这种型号的定时炸弹以及不知道如何准确控制毒药投放量提出过异议,说需要请教官教一下。上峰听了摇头说了两个字:不必!
这样,彭淑璎就知道了上峰的意图:她并非这次行刺的主力,她下不下手是无所谓的。
彭淑璎案果真跟余公图案如出一辙,也是玩的障眼法,真正的刺客还没露脸呢!
侦查一队把彭淑璎案情向李国祥处长汇报后,李国祥当即下令侦查一队、二队的曹、成、牛、何四位领导集中进行案情分析会议,讨论如何侦缉真正的刺客。
此时,离“七一集会”举行还有三天时间。七十二小时里,能把刺客查清楚并缉拿归案吗?
继续:前门大街的枪声(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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